写作是生活中见缝插针的激情

一蓑烟雨任平生 -2-

门外鸦雀无声。

楚子航拧住把手,同时一下踢开门,就地冲着和式长廊的方向两个滚翻。预想之中的枪火声没有响起,门外空无一人。他深深皱起眉,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---像猫一样非常安静,但瞒不过他---短匕突然回刺,再转身。这一着很厉害,惯性的思维是先看见对手的脸方才出招,然而楚子航出匕在前。

对方没中招。意大利金毛狮子不愧也是猫科动物,在必要的时候雄壮的身躯也能轻灵如斯。恺撒飞快地向后一滑,站稳了脚跟。他太阳穴上的淤青还很显眼,一头金发乱腾腾披散着,军服的肩带也解了半边。

“故弄玄虚。”楚子航淡淡道。

“是吗?”恺撒玩味地举起双手,做出投降姿态。瞬间从前后转角处各冲出持枪四人包围了楚子航。楚子航反应极快,伏身冲向恺撒。恺撒从一个枪手的腰间抽出一把银色手枪,在上膛的瞬间,同样也是楚子航的匕首触及他咽喉的瞬间,伴随着咔哒一声,枪口对准了楚子航的眉心。

“身陷险境的最优选择为劫持人质,而未持武器的敌方首领显然是最好的选择。”恺撒的手指按住了扳机,“楚子航,你很聪明,也很危险。”

“但你也考虑到了这点。”楚子航毫无感情地说。

恺撒无奈地耸肩,“本来我想着你夸我的话我就顺势无需自夸了…但你阿谀奉承敌军的本事真差耶,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吗?”他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,“我会好好教你的。”八根黑黝黝的枪管一齐对准了楚子航,“我劝你别动其他的心思。”恺撒收起了笑容,“我告诉过你,我已经知道情报了。当场处决你完全不是问题。”

楚子航分毫不露破绽,“那为什么不开枪?”

恺撒没有回答,只是肩膀微动了动,“解除他的武器。”楚子航没有选择马上束手就擒。闪着寒光的匕尖对准了上前的人。

---自然也偏离了恺撒。

一颗子弹突兀地击中楚子航右手小臂,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。训练有素的枪手即刻上前控制住他,一块小木板被塞入这个中国人口中,以防他咬舌自尽。

恺撒吹开枪口冒出的烟气,湖蓝色的眸子冷冰冰地俯视着楚子航。血从他的小臂上汵汵流下,银色的枪管还热着。

“我告诉过你,我会开枪。”恺撒转身离开,长靴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踩出单调的声响,“绑住他,给他止血,带回总部。”

在他身后,一双黑色的眼睛目送他远去。

楚子航低下头,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。


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踏足意大利军阀的地盘,被捕也不是首次。但在陌生士兵的押解下,被带回军阀的总部,的确是第一次。

枪管一直顶在他腰间,从未撤去。但在陆月二十八日的那个下午,身后冰冷的触感最终被撤去了。别那么紧张嘛,意大利人开玩笑般扬了扬手腕,脸上也露出热情的笑容,露出两排白色的牙齿。最新款的口红,我今晚有约。“钟任平”的目光移向恺撒·加图索的手心,一管圆柱状的物体躺在他掌心,上面划过银色的光泽。送给你了。意大利人说。楚子航喉咙一梗,他不知道这种意外情况应该如何应对,我没有女朋友。他生硬地说。怎么可以呢。意大利人夸张地挑起眉毛,不由分说牵起他的手,将口红放在他的手心,又合上他的手指。

楚子航想要抽回手,还是被他捉住,那一刻字条从他的袖中滑出,掉到脚边。他心下一紧,也就忘了反抗。所幸意大利军阀的注意力在别处,当楚子航回过身来,他的拳头早已将一管口红紧紧攥在手心。恺撒·加图索也已经走到了书店门口,留给他一个逆着午光的背影。当楚子航以为他就要走出店门,恺撒突然脱掉了毡帽。一头金色的长发流水般顺腰淌下,比任何一束阳光都要耀眼。

他的手指触及字条时,时间已用去了太久,他的心跳在那段时间内想来也没受意识控制。楚子航点燃了一根烟,而后用火星一点点耐心地将字条烧成余烬,均匀摊开在烟灰缸里。他摁灭烟头的时候想起了那管口红,翻出来看了一眼,打算丢弃,手指却触及一点隐秘的纹路。举至眼前细细观察,原来是一行凹陷的雕纹:

---后日亥时西滩路锦兴花园侧门见---

或许在他拾起字条的时候恺撒还未完全离开,他的镰鼬完完全全洞察到楚子航乱了节奏的心跳,又或者那根口红只是个幌子,只有经过训练的灵敏的手指才能发现那行暗纹。不论如何,这个意大利人拈花惹草的方式十分精巧,这是楚子航迸出的第一个念头。他甚至想到这个人或许口袋中放了无数支同样的口红,每一支柱身上都刻着不同的时间地点,而这个人届时会捧着不一样的花束迎接不一样的女孩儿。然而这一支跑到了他的手里。但意大利人的身份又给他以警告,当口红顶在他腰间时,楚子航感受到了威胁。能让他感到威胁的事物不多。这个意大利人的外表无疑极具欺骗性,他可笑幼稚的伪装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---是他漂亮的头发。

 

他被安置在一张很舒服的皮椅里。皮椅非常宽大,厚实的皮革甚至包裹了他的三分之一脖颈。楚子航坐得腰背挺直,无奈椅背设计得十分巧妙,他瞧上去依旧是陷在皮草中的样子。扶手磨得有些粗糙,皮质仍然很柔软,不是一张新椅子。楚子航没有左顾右盼,而是直接地向恺撒望去。

“喜欢这张椅子吗?”军阀在他欧式的办公室中踱来踱去,皮靴踩在墨绿的羊毛地毯上。办公室里布满了价格不菲的华美装潢。房间是封闭的,没有窗,门是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件,壁炉在隔网后燃着熊熊的火焰,给本就闷热的夏日带来更多的暖意,炉子上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。

“感觉还不错,”楚子航干巴巴地回答,“如果不把我绑住的话。”他心知这是无用的尝试,甚至觉得有点好笑。作为军人的尊严此刻正如细刺扎着他,他不该说这样近乎于示弱的油滑话,尤其是在一个敏黠的对手面前。

不料恺撒真的走过来,给他解掉了将他双腕缚在椅把上的绳子。两人稍纵离得很近,楚子航警觉地看着他,恺撒冲他笑了一下。

“喂,不用这么紧张吧。现在该紧张被反制的是我,你已经落在我手里了,怎么做都不赔的。”他轻轻捏了一下楚子航的手腕,手心温热,带着暧昧与警告,“但这回外面有十二个枪手。”

恺撒回到大办公桌后坐下。楚子航这回可以将他上身的全貌收入眼底。意大利军阀十分随意地靠在椅背上,单肘撑起,食中二指支颌,另一只手慵懒地搭在扶手上,姿态像一个皇帝。

当然,是西方的皇帝。

两人都不言语,俨然在等待对方发言。他们所在的地方显然与审讯室无关。对楚子航来说,恺撒的动机和目标都是个迷,他虽有一二分把握,最好还是伺机而动。况且他等得起。他只是军方的棋子,是不是重要的一颗都好,身份暴露当即就失去了作用。情报---他脑子里当然有情报,但在与敌方接触过后,这些情报对于国军就不再可信了。谁都无法保证楚子航没有与洋军阀达成什么暗中交易。

妥协的最终是恺撒。他并不是失去了耐心,也许楚子航坚如磐石的目光告诉意大利人,再僵持下去也毫无结果。恺撒·加图索近乎无奈地耸肩,“任平,你难道不想知道些什么吗,比如---这是哪里。”

这个洋人非常擅于掌控与诱导人的心理。楚子航相信他一定修过军事心理学,如果说是单纯的天赋异禀…倒也有点可能。

再一点,当他放软声调的时候,对楚子航的称呼自然成为了“任平”。

楚子航闭一闭眼,“恺撒·加图索,”这是他第一次叫对方的名字,意大利姓名由字正腔圆的汉语念出听上去也颇为有趣,至少名字的拥有者不易觉察地腰背前倾,眉梢也轻轻一挑。“好吧,这是哪里。”

他临时决意咽下原来的话语。---“不要叫我那个名字”,楚子航本来打算这样说。但稍一思量,这没有必要。

没有必要让恺撒·加图索以为那个名字对他来说有多重要,也没有必要回应对方的挑逗。忽视是让对方知晓所使用的下流手段不起效的最好方式。

“不如你来告诉我。任平。”金毛依旧恬不知耻地说着,“告诉我这是哪里。”

楚子航皱了皱眉。虽说主权在对方手中,被放在掌心玩弄的感觉还是令人生厌。

“你的地盘。”他言简意赅地说。

“具体点。”

“对你来说很富有娱乐性么?”楚子航冷冷地问,“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清二楚。”

“正因如此,”恺撒做出他标志性的耸肩姿势,“才需要你来回答。”

楚子航直直看着他,“你的私人办公室。装潢很贵重,对于普通的审讯室来说太累赘了,多余的物品会分散犯人的注意。军阀中除了你也没人会用这么---浮华的装饰。”他喘了口气,“如果不是在总部,至少也是在你私人的地盘。”





-1-

TBC.

评论(2)
热度(23)

© 苏元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