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作是生活中见缝插针的激情

密友 [1-3]

她常与MS. K冷嘲热讽。她们嘲讽一切,但仅仅限制在能触碰到的范围内。她们一起干着流水线的工作,早上绑好红黄相间的围裙,系带总是油腻腻的。有时双方打闹着互相帮忙系好带子,更多时候自己将手伸到背后代劳。如果她请求MS. K帮这个小忙,经常得到的是可有可无的善意嘲讽。这是她们的潜规则,如若其中一人当真,这游戏就不再好玩了。她们在成堆的碗碟中洗盘子,油腻腻的餐具送进来,又被油腻腻地送出去,打住,这不符合广告效应。总之她的责任是浇洗洁剂,而MS. K则随便把泡沫冲洗干净,而后她们将这些碗碟送入热气蒸腾的一样机械,拿出来的时候需要戴手套,因为热气会烫红她们的指尖。她试过这么一次,食指上起了个泡,很快就破了。血流进泡沫里,也很快消失不见。

当她们洗碗的时候,就有无数的东西可以抱怨以及嘲讽了。她们无可顾忌地嚼着舌头,仿佛她们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,各自想着慧黠无比的笑话,攀比谁更加刻薄。如若一人将这刻薄发挥到极致,双方就都心知肚明地露出默契笑容,这笑容很少无声,大多时候是哈哈哈地,只因为机械轰轰蒸腾着水气,外面的人并听不到。但当她们脱掉围裙,换上白色的丝绸衬衣,黑马甲,穿起小高跟的时候,这嘲讽便收敛许多。她甚至要觉得她们不再是朋友了。MS. K和她各板起一张脸,要撑起餐馆的门面,炫耀着细细的蜂腰,手上端着少得可怜的精致餐点走来走去。有时她甚至要多绕一点点远路,为的是能让一桌的客人看见她走路时的身姿。MS. K没说什么,但她看得出来MS. K知道她干的一切伎俩,她们俩不愧狼狈为奸。

而MR. Z却是另一番样子了。她在夜间便打开钢琴,反反复复弹着一首愈发熟练的曲子,等那位忧郁的画家降临,正如弥赛亚降生在马厩里。MR. Z穿着一袭破旧的燕尾服,泛黄的蕾丝衬衫,有时也会套磨得出毛的皮衣。MR. Z前来的时候总是不带礼物,偶尔携一两瓶酒,那便很了不起了。虽然也不是什么上佳的红酒,口感总算比最劣等的要好一些。但MR. Z是不会故作清高的。MR. Z皱皱眉头,说,这个月又没钱了。

她从未与MR. Z谈情说爱过。两人通常长谈,但不彻夜。MR. Z午夜造访,两三点钟的时候抽身离去,她也从不挽留。除了一次,她抱着MR. Z,而后者在她怀里痛哭。三点十七的时候MR. Z轻轻推了一下她,恰好推在她胸脯上。那是一个巧合,但显然MR. Z并未意识到,她就将他的手拿开。我该走了,MR. Z哭红了眼,沙哑着说。算了吧。她轻声回答。那是唯一一次例外。

至于他们谈什么呢?她只会弹一首曲子,不是献给爱丽丝,太俗气了,也不是什么中国的,日本的曲子,那是什么呢?她也不知道。你的手指知道。MR. Z说,微微摇头晃脑,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。她便相信他了。MR. Z会在她的画板上作画,有时画一只巨大的鲸鱼,蓝黑色的背景,那鲸鱼便融入海水里去了;有时只用黑白二色,画闪电一样的监牢;有时画一个灰暗暗的人,身材修长,面色也很晦暗,那人的脸MR. Z画得很清晰,可她总记不得长什么样子。等MR. Z走了之后,她将画清洗掉。MR. Z大多时候用水粉,是不是很不专业?专业的画家都用油彩,画有质感的油画。MR. Z不是不会,但是油画是要保存很久的,他说,这样就不好了。

她默默地认同这点。有时她马上把画板清洗干净,有时她沉默地坐着,就这样与那幅画相看一夜,等天亮才把板子搬去澡间。有时她将画板一角放在洗手台里,用指甲慢慢扣掉上面的颜料,或是用指腹夹着水摩擦;有时她拿着喷头,将画放在地上,无情地喷上去。那些颜料缓缓融开,或是沿着板壁流下,就像一个男子无力地掩面哭泣。后一种方法比较省力,但这令她不适,因为她自己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悲伤的一幕。画在喘息,她能听到它微弱的哭泣。

MS. S曾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。她们没有发生关系。跟外人宣称了,出去的时候她帮MS. S撑伞。回到家里后MS. S在沙发上打游戏,她进房去写东西,或是看一本读不下去的书,或是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珠敲打窗檐。

她不曾恋过MS. S。记得一次抿着半燃的香烟,夹在指间轻吐出一口烟圈。外面的阳光很好,落地窗的窗帘半掩着,厚重的一层拉开,薄的倒是严丝合缝地拉紧,阳光在烟灰缸上折射出好看的角度。她面无表情地问MS. S,做么?MS. S愣了一秒,随即脱掉上衣,露出雪白的躯体---当然穿了内衣。她跪上沙发,双手撑在MS. S两侧,用牙齿触碰嘴唇。MS. S很乖地仰着头,也没有多余的动作。阳光温暖地打在她们身上。她忽然感觉很昏昏欲睡,就把一旁的毯子拉过来,压在MS. S身上睡着了。MS. S自然也睡得香甜。一觉醒后,二人都未再提起此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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